所在的位置: 舌苔扁平苔藓 >> 临床检查 >> 隔溪人家

隔溪人家

一条溪流把小镇分为南北两部分。曾经,两边互称对方为“隔溪”。“上哪儿去呀?”“隔溪。”诸如此类的话语缓缓流淌在人们的生活中。但两边隔而未断,桥把它们连在了一起。嫁女、娶媳等让两边早已浑然一体。如今,“隔溪”这个词已渐行渐远,只有老一辈的人们还钟情于它。对小镇来说,这个词连同许多过往的人与事,仿佛它一次次蜕下的皮。小镇如蚕,它在蜕皮中茁壮成长,又在蜕皮中保留本色。过往无论是消失还是留存,小镇都一如既往地生长着、呼吸着。

小镇的生长带着啸聚而来又倏忽而去的味道。当晨曦抹在风景山石壁上“石城”两字时,小镇早已苏醒。晨练者吐故纳新,丁步桥的桥墩旁已传出捣衣声,早餐店的夫妻忙里忙外,蒸笼已热气腾腾,案板上的面团还要赶着捏成包子、馒头,卖菜的人或整车贩来蔬菜或挑担坐等……晨曦逐渐变成一缕缕阳光,小镇的人流如水,多起来了。吃早点的、买菜的,上班的,赶集的等,刹那间,沸腾了。过了一阵,安静了。早市的街面上留下些许粘着的菜叶,早餐店里的白米粥、霉干菜豆腐所剩无几,只是贴着锅底了,街上的车辆也少了……

小镇的生长更多的是细水长流的浸润。午后,阳光悠闲地洒落在房舍、山包、街道上。阳光斜斜的,光里飘着白色的尘埃,不停地飞舞,令人神驰目眩。阴凉处,风儿习习,苔藓紧紧抱着墙脚,墙头上,长在废旧陶罐里的长春花开了,栽在废铁脸盆里的小葱翠翠的。人们习惯在房前屋后或阳台上摆上几盆花花草草,栽上丝瓜、青菜等蔬菜。巷子里飘着灌煤气、卖鸭蛋等叫卖声,由远而近,又由近及远。巷口的烧饼、馄饨店慢条斯理地做着生意,馄饨锅里贴着扁平的木锅盖,锅盖的一圈滚着烧开的水。巷子两边的四合院静悄悄,红色的对联在阳光的暴晒下已褪色,木格子的推窗半掩着,白发老太太闲坐在交椅里,说着陈年往事。院子靠街的那面是一家家店铺,卖时装的、卖鞋子的等,却是另一番的风味了。

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末的我对槐花街念念不忘。那是我的家,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同住在一个四合院里。爷爷在附近的街面上开了一家药堂,平时坐堂看病,也下乡看病。父亲是个读书人,母亲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她从溪的南边(水南)嫁过来。听说那时十里红妆,一路招摇,抬过了桥。嫁过来后的母亲很操劳,里里外外的事忙不停。父亲是不管这些的,只管坐在街上和人家谈古论今。母亲生了大姐、二姐之后生下了我,一连三个女儿让她很泄气,对我也就没那么疼爱了,管教也宽松了。

我常跟着小孩子们满街跑,布店、杂货店等一路在眼前晃过,常常会不小心撞在一个卖菜的老头身上。他慈眉善目地说:“哎呦呦,囡,别这么疯,大了没人要。”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头是从乡下来的,守着点薄田过日子,天天挑着菜篮子来镇里卖菜,腰里别着一管旱烟。担子就放在药堂的边上,爷爷很好,从来不赶他走,有时还送东西给他吃。“刚摘的小葱,嫩着呢,要买快来买。”老头坐在台阶上,靠着店门板,拉长了声音吆喝着。店里则飘出阵阵药香味,伙计坐在凳子上,双脚踩着碾子在船形药槽里来回碾药。

爷爷亲自捣药,用杵子一下下敲打着。药柜上一个个抽屉密密麻麻排列着。一拉开,里面用隔板分成两格,药名写在左右两角。远志、当归、连翘、生地、熟地、通心草等等。在我,只记得黑乎乎的熟地可以生吃,咬一口,像糖一样粘粘的,甜中带苦。通心草是从一根细细的枝条里抽出来的,白白的,像海绵一样。抓药时,爷爷把一叠包药的纸在柜台上一张张铺开,然后拿起一杆小秤,戴着老花眼镜瞅着药方,看一个,拉开一个抽屉,抓一把,称一下,称好后一只手摁住秤盘里的药,均匀地把药漏到纸上。

爷爷的药堂很“气派”,隔溪外婆家的房子也很“气派”。那是一个四合院,东西厢房之间是中堂,中堂后壁上供着祖宗的牌位。院子里栽着凤仙花,摆着兰花。厢房的门槛是木头做的,高高的,窗子也是木头的,一格格,糊上白色窗纸,中间贴着红色窗花。家具一色都是木头,柜子、箱笼、桌子、凳子等,长而高的桌子靠着窗子竖向摆放,一张宽宽的长条凳配着桌子。桌面跟桌腿的交接处雕着花鸟图案,长条凳也如此。逢年过节,外婆在长条桌上摆上花生、瓜子、糖果,我人小都要爬上并站在凳子上才能够得着。

床很精致,四根床柱顶着一个横放的木架子,撑起厚厚的苎麻床幔。木架子垂下一块雕花的面板,两边各吊着一个雕花的铜钩子,用来钩住床幔好让人进出。床的三边都有花板拦着,靠墙的花板最是精雕细琢,格子状的花板中间镶嵌着一块长方形木板,木板上雕着松树、房子、小船、人等图案。我喜欢爬上床,看着这些图案,痴痴的,心飞了进去,感觉自己就住在那个房子里,然后摇着小船出海去了。没花板的一边是床的出口,一条长条凳挨着床脚放着,那是踏脚凳。踏脚凳上放着外婆的一双绣花鞋。

有着三寸金莲的外婆是个大家闺秀,五官长得虽称不上精致小巧,但也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脸上总是含着微笑。喜欢穿淡蓝色的大襟衣服,发髻梳得光光的。衣服是请同村的黄大伯裁剪的,连同外公穿的长布衫。那会做衣服的大多是男裁缝,主人家要供饭。供饭是不敢怠慢的,菜烧得比平时自家吃要好很多。外婆待客总是很排场。黄大伯做衣服时,一把厚而长的剪刀“咔嚓咔嚓”沿着划好的白线咬下去,声音清脆、爽快。划线的粉袋里藏着一根线,黄大伯一手抓着粉袋,一手拉出长线,一弹,白粉就落在布上,划出了一道白线。黄大伯的手很灵巧,先不说衣服裁剪合身,单就衣服扣子就做得很精致。扣子是用布条扭成的,小小的一个扣子扭得结实、好看。黄大伯的手指头把布条绕来绕去,没等我看清就扭好了。这样的扣子一件衣服要很多个。

外婆家虽然殷实但很节俭。阁楼上摆着一架织布机,外婆坐在织布机前,双脚交替踩着动力木板,一只手拉着垂下来的绳子,一只手掷着绕着苎麻线的梭子,拉一下,掷一下,梭子从这头被抛到那头,随后又往里推一下隔板,把织好的线压实了……

外婆家吃的也很简单,晚上常吃泡饭。“泡饭兴(旺)”是外婆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把米饭,一把菜叶,一锅水,就能煮成满满的一锅泡饭了。吃时容易饱,过后很快饿。

在我十来岁时,外婆家家道中落了。外婆开始做小生意贴补家用。天天挑着卖油炸面粉豆的担子到隔溪巷子里卖。晚上也去,就放在姓应巷对着十字街那头的巷口。一盏风灯挂在巷口挑出来的木条上。外婆不会叫卖,只是以期待的目光看着来往行人,有人在担子前停住了脚步时,外婆才会问他:“要买吗?”如果要买,外婆用长柄漏勺揭开盖在罐子上的布,从里面舀出一勺面粉豆,连勺子浸到油锅里,勺子柄的末端有个小钩子,钩住锅沿。锅里泛着金黄色的油花。一勺豆子两分钱,钱放在竹筒里,被我抱着。“慧丫头,小心点,别丢了。”外婆时不时叮嘱我。

外婆要做到小舅夜学放学了才回家。小舅在镇里的一所学校上课,虽然家里经济紧张但外婆仍撑着让小舅上学。放学回来的小舅挑着担子,我拿着风灯走在前面,外婆踮着小脚走在最后面。街上冷清了,空空的,一块块铺路的条石在脚下向前延伸着。两边店面已关门,木板门面一溜静默着,阁楼上灯光先是亮着,没一会,灭了。月色溶溶,洗浴着房子、大街以及远处一圈的山。穿过十字街,走上洋桥,溪水哗啦啦地流着,夜鸟发出长长短短的叫声,走着走着我很困了,强睁着惺忪的眼睛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走。

闲暇时,外婆会给我讲故事,讲水南姓周的和隔溪姓李的两户人家从亲家变冤家的事。我的童年,就在帮外婆做小生意和听外婆讲故事中悄然而过,就像四合院门口的一树梧桐花,花开花落一年春……

外婆渐渐老了,最后成了满头白发的“白婆婆”。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母亲“慧”从溪的北边嫁到了南边(水南)。我的外婆从水南嫁过去,她又嫁回来。那时,母亲已是二十五六岁的老闺女了。外公、外婆家衰败了,家里一帮子女需要养,母亲上山捡柴、割草,干着各种粗活,不知不觉中就耽误了青春。那时,父亲在小舅公家干造房子的活儿,小舅公见这个后生老实、肯干,就过了铁桥来到隔溪外婆家说媒。外婆答应让他俩见个面再说。见面那天,父亲穿了平时舍不得穿的白衬衫,母亲梳着两根粗而黑的辫子,皮肤白皙,鹅蛋脸,也穿了一件舍不得穿的咔叽布料淡蓝衬衫。两人在小舅公家见面,彼此没啥话说只是忸怩着,红了脸。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小舅公脸上暗暗露出了微笑。于是,母亲便嫁给了父亲,嫁过来时没有十里红妆的嫁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对箱笼。在小舅公看来,他促成了一桩美事,总算把母亲嫁出去了,而且嫁的还是镇上的人家,不是乡下。“在镇里当农民总比乡下好。”小舅公说。

父亲是土生土长的水南人。祖上却是乡里人。他的奶奶年轻丧父,又怀着遗腹子,受到族人的欺压,于是,变卖了田地房产,投奔镇里的兄弟。她用钱买了水南的田地,又造了房子。后来,田地、房子都因为她成分不好而没收了。父亲几个兄弟和我的爷爷、奶奶一起辛勤劳动,又重置家业。

父亲说,他儿时的水南房舍很少,田地很多,和隔溪比起来,一个是繁华昌盛之地,一个是冷清荒凉之所。正对着铁桥有一个桥亭,那时给来往行人歇脚用的。走过桥亭是一片松木场,堆放着一批批的木头。松木场最初是属于一户人家的,后来因为好吃懒做而家业凋零,那户人家就把松木场一点点卖掉,“没钱了卖一点,一步步就卖得差不多了,最后只留下两间铺面大小的地儿。”父亲惋惜地说。再后来,买去地皮的人家就造起了一间间房子,当中留着一条过道,就形成了水南街。

在我八九岁时,水南街店铺很少,只有寥寥两三家。挨着桥亭就有一家,粗笨的柜台是木头做的,靠街的那面是透明的玻璃,里面放着毛巾、肥皂等杂货,柜台上放着两个高高的圆柱形玻璃瓶,一个装糖,一个装麻花。糖是常见的牛乳轧花生糖、软软的高粱饴,麻花被油炸得金黄金黄的,裹着一层厚实的白色糖浆,很诱人。但我只能看看很少能舔到那层白色糖浆和吃到糖,因为父母亲很少给我钱买。那时,一分钱就是很大的数目了。只有外公来看我时,为了哄我开心才会买给我解解馋。

家里日子过得紧巴。父母一天到晚操劳着,只要有活干,父亲都会去打短工。采石场里,父亲连干了一个月的活儿,拿到了几十块钱。他说拿钱那天几个人非常高兴,在附近的一个水塘里抓了一条鱼,没盐没油就清水煮了吃,他还特意把弟弟叫去一起吃。时至如今,父亲还经常提起那条鱼和几十块钱,他把这钱看得比天还大,正是这钱,让他担负起了养家的重担。如今每当听到父亲说起这几十块钱,母亲就鼻子一哼:“就你那几十块钱大,一辈子也就挣这几块钱了。”母亲很为自己做小吃生意而自豪,因为这得以上养老下育小,那时,母亲还帮着大姨和二姨带孩子。

母亲做小吃生意前一直打短工,在造房子的工地上干拌水泥、拎水泥桶等打下手的活。怀孕了直到肚子大得要临盆了还在工地上干。母亲是个要强的人,虽然力气不大但认认真真干活。管账的负责人却少给她钱,别人一天一毛二的工钱,母亲只能得八毛,“她呀,如果在以前是坐绣楼里的小姐。”管账的嘲弄母亲。母亲气得泪汪汪,她觉得很委屈,祖上虽然富有但她从小也是劳碌的命。“工地上的五个师傅都替我说话,说我干的活并不比别人少,一天八毛太少了,要给多些。管账的就多给了五分钱,五个师傅,一人一分钱。”母亲说她一辈子记住了五分钱。

临盆的那天,母亲还在工地上干活。干着干着,突然觉得下身湿湿的。她不懂也就不在意,中午回家换了内衣,后来突然肚子有点疼,“要生了吧。”奶奶急了,叫母亲赶紧烧水洗澡,自己跑去叫接生婆金师母。母亲烧开水洗好澡,忍着疼,又给大姨的小儿子也洗了澡,然后洗衣服。等金师母和奶奶火急火燎地跑来时,母亲还在洗衣服。“哎哟,还洗啊,快要生了,躺床上吧。”接生婆一把夺过衣服扔在搓衣板上,搀着母亲上了床。母亲很快生下了我。“后来明白湿湿的是羊水破了。我经常劳动所以生孩子很顺利。”母亲生产之后卧床,我就贴着她的臂弯。晚上,工地上的伙伴来看她,说她下午怎么没去干。母亲笑而不答。“她当娘了。”奶奶在一旁得意地说。“这么快?”伙伴们难以置信,母亲指指我说,“生了儿子,就在这。”

母亲很为那五分钱而愤愤不平。一天,金师母来我家串门。她一见到我就笑,就喋喋不休地说起母亲生产的事。我扭头就跑进屋,母亲把她迎进了门。母亲难免要跟她说起五分钱的事。金师母沉思了一下,说:“慧,还是做点小生意吧,卖烧饼、馄饨等,比做工强。”母亲想了一下,同意了。

于是,母亲说服父亲,两人一起在水南的老车站那摆了个小吃摊,烧饼、馄饨为主,后来多了粉干和茶叶蛋,再后来母亲又生了弟弟。那时,村里很多人都在做小吃生意。起初是谁早到谁抢到位置,后来母亲和几个人拼在一起,大家轮流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做。

那时,县内班车很少,多是来往于温州、杭州之间的过路车。开长途车的司机往往要停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母亲包馄饨,父亲烤烧饼。母亲包的馄饨像灯笼一样,放进锅里一滚,捞上来圆鼓鼓的。“只有这样才好吃。煮馄饨也有讲究。”母亲说,汤要清,酱油、肉油、葱花等佐料要准备好,放在碗里。快要捞馄饨了,母亲就拿起热水瓶往碗里倒了些开水,浓浓的酱油和肉油就化开了,然后用勺子连汤捞起馄饨,快速倒进碗里,腾起一片白花花的热气。葱是绿的,油花是黄色的,酱油深红色,馄饨白色,看着让我流口水。

但我和弟弟没得吃,能吃上的馄饨都是客人点了但临时又不吃了,其时馄饨已放了一点时间,没有即煮即吃的馄饨好吃。烧饼也如此,只有那种烤焦了或者放了一天的烧饼样品没人买,才轮到我们吃。可是对亲朋好友,母亲很大方,一来就泡馄饨。父亲做烧饼也很在行,做好已包上霉干菜小葱肉馅的饼胚,然后用刷子往饼面上刷了糖水撒上芝麻,一只手蘸了蘸水,托住饼胚往烧饼桶的内壁上贴。烤好后用长长的铁钳小心地往内壁上把烧饼“撬”出来。后来,我们兄弟俩也学会了一门手艺:包馄饨。

一年冬天,学校放寒假了,兄弟俩到摊上帮忙。皑皑白雪飘,车辆稀少。好不容易看见一辆过路车停靠在路边,司机朝我们叫了一声,两人急忙跑过去。司机叫我们给他拿一个烧饼,两个茶叶蛋。来了生意,我们很兴奋,司机话音刚落我们就跑回摊上了,气喘吁吁地对母亲说:“一个烧饼,两个茶叶蛋。”母亲包好递给我们。我们各自拿了一样跑了回去,司机打开车门,俯身接了过去,我们则翘起了脚尖。“钱给你们,小鬼头,刚才跑那么快,钱都没拿。”司机咬了一口烧饼,递过来钱。我们一看,两块钱,要找零。“等一下,要找给你。”我边说边拉着弟弟的手跑回摊上。可等我们跑回去时,车子已经开走了。雪地上只留下两道车辙痕,我们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车子,手里的零钱都攥出了汗。

后来,我们总是在猜那个司机的心思,是故意给我们小费还是等不下去急着走了。此后,我们再也没碰到过他,而那年冬天的那一天永远留在了我们心里。

每年,梅雨季节,连下好一阵子的雨,好溪要发大水了。隔溪外公、外婆家常常被大水漫进去,溪的北边地势比水南低,那时沿溪的街道也没现在高。我们一家人都去隔溪帮忙。大家七手八脚把楼下的箱子、柜子等搬到楼上,母亲用一只木锅盖盖住天井里的水井,免得浑浊的溪水灌进去。外婆在厨房里忙着烙饼,烙好放进篮子里准备带到楼上,她说发大水时一家人都躲在楼上,有吃的有住的不用愁。

但我们躲不了多久,大水就慢慢地退去。这时,外婆又忙开了,匆忙下楼来吩咐大家都拿起扫把、抹布,趁机把地扫干净,把窗子擦干净。我和弟弟还有表哥,几个孩子拿起扫把哗啦啦玩水,很开心。

我的童年,就在这两件大事中消磨过去了。

水南街,人来人往,直到晚上9点过后,店铺打烊了,街上的行人才散了,偶尔还有零星几个走在空空的街上。除此,水南街总是如流水一样流着人,小镇里的人,乡下来的人,大多数还是乡下来的。他们的吃喝拉撒用品全都可以在水南街买到,而且价格低廉。喜糖店、袜子店、塑料用品店、碗店、包店、假发店、小家电店、食品店、干货店、参茸店、化妆品店、卖馄饨皮和面条的店等等,从桥亭走到街尾,不长的街上一应用品齐全。

桥亭上摆放着馄饨摊、烧饼摊、卖牛血汤和番薯羹的摊。流过水南街的人们常常喜欢坐在这里歇一下,吃碗馄饨、吃个烧饼或喝碗牛血汤。两三张桌子总是少不了人坐着,他们边上放着刚买的一口锅或一袋卫生纸。吃完,付了钱,抹下嘴巴,拎起东西往铁桥那走了,也有从桥亭走进来就坐下吃东西的。如今的桥亭着实比以前热闹了很多,这里的租金也是不便宜的,虽然桥亭的顶上挂着塑料布,但透过塑料布可以看到屋瓦。

水南街的姿态永远是开放的。这种开放体现在布局上,一条主街,旁边很多小弄如树杈枝条一样散开,没有规则,自由生长,要到小弄里某户人家去的话排列组合起来有很多种走法。不熟悉水南街的人走进小弄里,走着走着不敢往前了,怕此路不通,而熟悉水南街的人走进小弄,总是带着十万分的自信,像是表演给陌生人看,七拐八拐,总能拐到另一个地方去。

这种开放又是无规则的,恰如之前的水南街。各家各户都喜欢从店铺里挑出一块大大的黑色网格塑料,夏天可以遮挡阳光,冬天可以遮挡雨雪,彼此挤挤挨挨,雨天撑伞走过,即使走到路中间,总是被两边的雨水打得伞上扑啦啦作响。店铺楼阁的窗户半开半掩的,相互对望,和它们相濡以沫的还有它们头顶那一溜狭长的天空。

这种开放又是包容一切的。包容不仅体现在各种店铺可以卖各种东西,还体现在街上住着的人群的多样性。算命先生,其中有女的,聚居在水南街。他们三五个一撮,散在各个路口,在闭目掐指中叙述着你的过往,展示你的未来,警醒你的现在。

这种开放又保存着过往的一切。水南街的房子没有一所是新的,每所房子都残留着上个世纪各个年代的烙印。有的你从一个店面走进去,再抬脚走上几级歪歪扭扭的台阶,呈现在你面前的是一个陈旧的四合院;有的就是一个小阁楼,木楼梯踩上去吱嘎吱嘎地响;有的通过狭长的小巷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只在门口摆一块青石板;有的在路人透过门口时把栽种在不同形状、不同用途的盆子里的花花草草放在一级级台阶上给你看,而当你的目光顺着这些台阶一直往上飘时,你又会发现上面有个小小的阳台,低矮的屋檐上晒着豇豆条、茄子条、霉豆腐等,而小阳台上支着一个三脚晾衣架,晾衣架上飘着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色衣服。这其中就有“白婆婆”家的四合院,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当晨曦再次降临,水南街醒了,小镇也醒了,桥亭处的牛血汤又出现了,咝咝冒着热气。隔溪人家,又开始走动了……

转载请注明作者及转自

参赛作品/刘晓玲

赞赏

长按







































心系山区北京中科医院温情相伴
北京白癜风专科医院那里最好



转载请注明:http://www.shamoyongshi.net/lcjc/30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