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大展叶辉诗选傍晚的客车,似乎总

叶辉,年11月生,江苏高淳县人,著有诗集《在糖果店》《对应》等。

关于人的常识

每一个人

总有一条想与他亲近的狗

几个讨厌他的日子

和一根总想绊住他的芒刺

每一个人总有另一个

想成为他的人,总有一间使他

快活的房子

以及一只盒子,做着盛放他的美梦

人行道上的那个广告牌前

站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儿子

他站在父亲以前站立的地方

还有,你如何解释

那只曾向你道了永别的手

如今在某个院子里,正握着

发烫的长柄锅

慢跑

清晨。我在路上慢跑

跟在我女儿的童车后面

幼小的树木,缠上了过冬的草绳

我要在后面

看着她,爬上了小坡

送牛奶的人走了

晨雾中,穿深色工作服的垃圾工

慢慢到来

我不能落得太后

那样我们之间仿佛就会隔着深渊

我不能离得太远

不然,我与女儿像是两个互不相关的人

不然别人就无法看到

这幸福的情景

但是,这样的时刻会到来

在渐至的阳光中

我像是看到她头发扎成一束马尾

奔向远处

而我穿着洁净的练功服

慢跑。独自一人

在空荡、灰青的马路上

征兆

征兆出现在

天花板上,我所有的征兆

都出现在那里

有时是,雨水的痕迹

在内里慢慢浸湿

或者,垂下

一根蛛丝

每个重大事件

都会引起它的一阵变形

有如上天对人的惩罚

在一些人脸上留下印记

使另一些人永远

匍匐在地

这些都轮不上我

就连我的朋友

个个都健步如飞

我的女人身如绸缎

但到了夜晚,灵魂

就变得不安

它在我们熟睡的身体里

吹着尖利的哨子

要么,就在嘴巴里

狠狠地磨牙

面孔

夜晚我看到一张脸

在窗玻璃上,在户外未完成的建筑上

被台灯照亮

仿佛废墟上出现的圣容。在我身后,书架排列在

远处的村落中。一阵黑暗里的犬吠

或者上一场暴雨在地上

留下了持久的光亮

而在这一切的后面,高过群山之上

云团飞舞,急速奔涌

有如多少年来飞逝而去的灵魂

对应

你照过镜子后

那人从背面离开,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一个和你几乎一样的人

不过命运将你左脸上的胎记

放在他右边

但他不在乎,并且他还有一个

与你相近的名字

只是总与你背道而驰:你坐着时

他正躺下,你走在沙漠中

他却在热带避着雨

只有一次你们会有机会擦肩而过

当中隔着道很高的围墙

像很多人那样,他也渐渐成熟

恋爱,有自己的圈子,结婚

那几天他摆脱

一直缠着他的莫名焦虑

房间里放着从野外

剪来的怒放的百合

有人暗示他,在山谷中它的根茎

还在稀里糊涂地生长

他没细想,也没多心

否则他也不会常摸着自己

扁平的肋骨纳闷

或者虽然活得自在、营养丰富

但总感到疲惫软弱

他并不知道,那是因为

他像一棵树,除了枝叶,还有根须

有两头的努力,两头的生长

因此,他求助神灵

要么夜观天象,而他却错过了

超验的时机,他祷告

并且下跪,在地上留下两个小坑

晚上地平线上便隆起

两个肌瘤

但这并不影响他活得耐久

我们知道,通常情形下

如保管得当,物质比人长寿

镜子也不例外

即使原形消亡了,它还能再活一段

不然你如何解释

那些死去的人的音容

为何仍会留在活人的记忆中

但有时一个调皮的小孩

在上面的一阵摩擦,让他关节疼痛

或生出一个噩梦

而斑驳的镜面,使他的头发

变灰,腹腔上留下

三个小洞。医院的床上

睁开眼,从而看到

白色的帽子和床单耀眼的光芒

有说不出的感动

感到回到了故乡

感到流下了一滴泪,晶莹、沉重

像水银

考试

我和女儿走在路上

她告诉我,有一道题目的答案

是五点三个人

但她告诉我没见过有零头的人

她指着路边的乞丐问:

是他吗,还是那个在轮椅上

晒太阳的老爷爷

我告诉她:你看到那个石头了吗

它每天都看着你

还有它旁边那棵树,它从遥远的山谷中走来

它树叶中的那只黑鸟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但说不定

曾衔走过某个人的灵魂

这时,我们看到人行道上

走着一个我曾爱过的美丽女人

我说:以及,可能

还有她

远处傍晚的钟声响了

一辆客车

从我们身边无声地驰过

傍晚的客车,似乎总是满载着幸福

参观

我们走进一座房子

它因其中死去过很多人而阴凉

它曾是谷仓、医院

和审讯室

墙上挂着铁钩

木制刑具,长条形的桌子上

如今铺着绒布

藤蔓垂挂在窗口

在骤至的风中像以前这里

某个女人的长发

透过宽大的通向后院的门

一棵樟树

摇摆不定,渐渐变黑变大

说不定正在变成神

光线转暗

再也没有谁说话,我们保持缄默

也许就该如此

终于有人开口了:是否还要走下去

灯光亮了

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

脸上带着回到家的表情

并且松开了彼此

刚才还紧攥在一起的手

远眺

邻居的小男孩

指给我看远处:那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他让我站到后面

它就在两幢房子之间

那是一棵树

他又让我顺着他的指尖看

还是那样

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告诉他:指尖是弯的

无论他怎样伸直

人的指尖总是弯的

他用鼻子指

但鼻孔喷出一阵阵歉意

就连捡来的树枝

也是弯的

而且还分出了长着绿芽的杈枝

他又让我

顺着他的眼睛看

还是那棵树

再有就是

他镜片上纷乱云彩

以及迅速暗下来的天

睡眠

蟋蟀在做梦时

仍然露出它有力的牙齿

像一把园丁用的剪刀

蜘蛛睡在

绑着它的安全带上

夜里。某人

滚向床铺一侧的深渊,枕头上

留下一个枕窝

我躺下,我的身体

被它周围毛绒绒的世界一点点吞没

如同沉入沼泽

清晨,裸卧的女人

从雪白的床单上醒来

像显影水中渐渐明晰的一张照片

因此我们将在接下来的一天复活

用水洗净面孔上的灰尘

用面包、蛋清填塞身体上的空洞

用一顶帽子遮住

稀疏的多少有些烂掉的头发

亲缘

以前,我以为

窗外的麻雀记得它们栖息的

这些杂树

后来我认为与那道

绿色的栅栏有某种亲缘

但,此刻它们盘旋着

下面没有树木也没有栅栏

不远处的山谷中、一棵树边

我常看到有人在那里哭泣

一些不同的人

坐在一块岩石上。也许没有人死去

或者被哭悼的人死于

久远的年代。仿佛那里是这个世上

哭泣的场所

附近,一个少年

正对着树林深处发射

不同的弹程:野葡萄、野草莓、一些蕨类

最后一滴落在他伸出的纯洁的手上

而深夜,山的背面

一朵花在石缝中绽放,只是他以为

与其无关

合上影集

这张拍摄于一个叫秀山的地方

但是那里没有山

同样我身边也没有爱人

这是什么?一只女用

手袋,还有你身边的这块草地上

是谁的压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我什么也想不起了

那个拍下它的是谁,一个别人

那人无意中碰到了

一段隐秘的恋情哦

没有隐秘,也没有恋情

这个向我们挥手的人已经死了

这不是最后一张,它在另一本里,还是

在挥手,像是他再三道再见是为了

最终永不再见

今天早些时候,在洗印部我遇到

一个长须飘然的长者

他对我说:千万不要挑自己的照片

因为每一张

都可能是最后一张

联系

扁豆与牵牛花

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雨水气味

宛如一段关于

未来生活的预言

一只黑嘴鸟停在

谷仓的沉静气息里,而附近

破败寺庙的放生池中

大鱼生出了小鱼

我记得我曾跑向一个庭院

它的石阶上有一束

被扔弃的枯萎的玫瑰

在房里的桌子上

玻璃花瓶里只盛着

半瓶清水

山谷中

山谷中,一位画家正与四周的景色搏斗

他让火舌吞掉远处的荆棘

让智慧堆成一座房子

他画下一块石头

像大地眼中的沙粒

他哭泣流下一滴眼泪

他感到自己在现实世界中徘徊

(在他左边的草地上

坐着一个为家人采摘食物的男人

他从篮子里挑选蘑菇

将有毒的扔掉)

他画下这个男人

在蘑菇中,植物的叶子

遮住他的裸体

他还在边上画下他的画架

说:一把天梯

(不错,它的确像把天梯

男人说:只是它的顶端

好像已经被锯掉了)

态度

一只蚊子在玫瑰中练习它的

穿透力。灯光带着失落收回去如同此刻

湖面上一个人收他痛苦的空网

白发苍苍的人正温习课本,在别的房间

电话铃持续鸣响,不是没有人

一个哑巴他不敢去接

情人们用树干上的水洗净

面庞,整个森林的泪水。而某个声称

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睡在床上

户外的月色下,一些胡乱堆放的石块

它们既非废墟,也非建筑

它们只是一些态度

飞鸟

音乐无所谓

诗歌可读的不多

湖边的清新空气

只对肺有所帮助

一年之中,我很少做梦

有几次冥想

我的生活,离不开其他人

有些人,我不知道姓名

还有些已经死去

他们都在摇曳的树叶后面看我

如果我对了

就会分掉一些他们的幸福

鸟飞过来了

那些善意的鸟,为什么

每次飞过时

我都觉得它们会投下不祥

重访小城

鸟鸫穿过树阴

而不碰到花叶。树木总是呆呆地

站在我们面前

像一种漠视。河水

每天都是新的,还有空气、鱼……

在低矮的小房子里

我静候着,为晚餐准备的

蘑菇,一如记忆

天知道它会从哪里冒出来

看不到寺院,信徒们

在河边散步,像一个个瘦长的

小心翼翼的鹭鸶

我曾在这里,在很久以前,在更久以前

你不认识我

也许只是想不起来

因此,所有人的脸如傍晚的山墙

被远处的光照亮

逝去者

不在这里,他们都在附近的山上

在第一颗亮着的星下面

我驱车离开,也许已走了很久

“砰”的一声

小城在我身后关上了它的门

陌生的小镇

丢失家园的人,远眺群山

尽管那里不是他的家

鹭鸶吃饱后,站在湖边

等待着太阳落下

每一道墙的阴影里

总有人小声地交谈着

一个月前,我父亲去世

房子外面站着一个人,正在等车

那人手里擎着一枝花,旁边蹲着

一条带链子的狗

车来了吗……

看来,我们已经各就各位了

看来,枯树枝

已经指明了所有方向

萤火虫

在暗中的机舱内

我睁着眼,城市的灯火之间

湖水正一次次试探着堤岸

从居住的小岛上

他们抬起头,看着飞机闪烁的尾灯

没有抱怨,因为

每天、每个世纪

他们经受的离别,会像阵雨一样落下

有人打开顶灯,独自进食

一颗星突然有所觉悟,飞速跑向天际

这些都有所喻示。因此

萤火虫在四周飞舞,像他们播撒的

停留在空中的种子

萤火虫,总是这样忽明忽暗

正像我们活着

却用尽了照亮身后的智慧

在乡村

在乡村,我们开始谈论命运

我们在一张屠桌上

铺上白桌布,它就变成一张会议桌

那样我们可以安心地

把两只手放上去

在其他情形里,有人说:床已经铺好了

但我不知道说话的是谁

是怎样的一只手

还有油灯边那张年轻姑娘的脸

悲哀,还是羞怯

以及户外是那个时代的迷雾

漫延开来,在我站着的窗前

像在一面镜子前

白雪落到了镜中

老式电话

进入老年我父亲的身体开始好转

越加灵活。他爬到围墙上修剪树枝,紧张地

站在风中,他在沉默中独自干着,如果

谁和他搭话,他就会咆哮。因为他知道那将是危险的

也不管电话铃声,他总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有一天傍晚我从外面回家

听到铃声在响,一部老式电话,发了疯似的

我跑上楼,拿起来却是一个打错的电话

灯光从户外照到地板上,一个倒放的楔形

我想起另一些日子,多么相像,但又不知道是哪些日子

记得和另一个男孩,站在刚刚雨晴的蓝色背景中

在一根暗黑的杂树做的电话线杆下

一个男人正向我们走来,瘦长、急促像是我父亲

在糖果店

有一回我在糖果店的柜台上

写下一行诗,但是

我不是在写糖果店

也不是写那个称秤的妇人

我想着其他的事情:一匹马或一个人

在陌生的地方,展开

全部生活的戏剧,告别、相聚

一个泪水和信件的国度

我躺在想象的暖流中

不想成为我看到的每个人

如同一座小山上长着

本该长在荒凉庭院里的杂草

小镇的考古学家

小镇的考古学家终身未娶,他年轻时

爱上一个女人,那时她刚刚出土

用楠木棺材存放。在一个阴雨天气里

当地农民将她暴露于众

她一丝不挂连皮肉也没有

她的丝质衬衣早已变成泥土,金子发夹

已放入一位主任的口袋。他看看她的牙齿

年仅十六。他看看她的盆骨怦然心动

她的耻骨光洁饱满像从未有过

压痕,她的胸前似有乳峰的影子

微微颤动。她头枕玉枕

表明她的身份高贵而不可侵犯

因此也不可死亡。那是七十年代

他将她小心藏于阁楼

从此无人提及。八十年代他替她戴上

发套。九十年代他让她

挤进一件粉红色比基尼,整天躺在他床上

但骨架有了损伤,有几处被压断

用石膏小修,下半身绑上坚固的钢筋

只有她的头骨还完好如初

双鄂开合自如像这样:嗒、嗒、嗒

量身高

在我幼时的每个除夕之夜

我把身高刻在门口一棵梧桐树上

在以后的日子里

我发现自己在缩小,并怀着退回到

根部的恐惧

在以后的一个晚上,我看到灯光明亮的房间里

两个恋人像是玩着同样的

量身高的游戏:他与她

是并肩的,他只长到她胸前,然后

滑至她腰部。一个肚脐眼

一个奇妙的树洞

我知道每棵树上都有

附近某人的生活,一棵树被砍掉了

但生活仍在延续

它变成木板,打造成一张新婚的床铺

在那里生儿育女,如此

循环不已

胎记

一个人爱上一个女人往往是因为

她像另一个。继而在欢聚之后又发现

她们是如此不同

一个园丁声称能记住镇上所有的树木

但如果剪掉枝叶呢,或者

当它们变成木板、课桌之后,你还能辨认吗

以前我不知道人们是如何认清那些

面目无存的死者。他们领走其中的一个

像领走一份配额

我上中学时,改掉了我的名

以便和另一个区分。我毕业时一个和我

酷似的人上了前线

现在他回来了,只是脸上多了一道

战火灼伤的痕迹。如同在其他地方和时刻里

辨别我俩的胎记

遗传

我上班的地方

有一张五十年代的

办公桌。平时

我把脚架上去

当有人来时,我就移开

让他们看

桌沿上的压痕:一道很深的

腿的压痕

人们往往会惊讶道

如此逼真

而我告诉他们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缘故

还有其他人

它以前的主人,是

集体创造

就像楼上那个女同事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也同样不是她的

独创,那可能是她母亲的

也可能是她祖母的

甚至有可能

是我爷爷的一个伯父的,它们

一代接着

一代

一张照片

一张照片因它后面写有文字而生动

因此我知道你以前的样子。但是人

却不能重复自己

当时,我渴望留住每一片景色

还有那么多的爱情。我说,我还要回来

尽管我知道,我再也不能

几年前,我看到一个人的头发被剃去

又在以后被允许的日子里长出来

一如某种黑色的光线渐被调增

一个医生曾对我说:思想就像

卫生间里省钱的8瓦灯管,它彻夜亮着。而有时

它坏了,熄灭了。像一个人死了

名字留了下来,又在不断更替的日子中消失

先是名,后是姓

甚至他的衣服也会被拆开,用来

适合另一个身体,他的女人

会重新学会爱,接吻,重新长出处女膜

学会笑,在新的记忆中

叙事

这家有五个女儿和一个

过了中年的父亲。我常常看到

他拎着空垃圾桶站在路口

他的女儿如放飞的小鸟

在小镇的舞厅和宾馆前笑。而他的妻子

我从未见过,她可能

像只母鸡。羽毛上闪动整齐

内敛的光芒

有时他伫立在阳台上

像是在守候。在飘动着的

五彩衬裤和他自己朴实的外套后面

我爱上他家最小的那个

直到她们不断离开

直到我忘了她的美貌和坏名声

如今。他家是消失了,看不见了

仿佛五盏照着他的灯被移开

他暗了下来

树木摇曳的姿态

树木摇曳的姿态令人想起

一种缓慢的人生。有时我想甚至

坐着的石阶也在不断消失

而重又出现在别处

一个人将要离开的想法把他与

当地生活隔开,他的欢乐与不幸

会有新的继承者

一架飞机穿过云彩仍然保持原样

但有时它再也没有出来

一种慢慢到来的恐惧

清晨我在废墟上用餐,我一生吃掉的东西

可以重建一座小镇、一条街道

外加一个油脂的女人,如果可能的话

我将不断吃,不断重建

一些飞鸟、一些野蛮的东西

砖雕

雨天的下午,一个砖雕的头像

突然从我时常经过的

巷子的墙面上探出来

像在俯视。它的身体仿佛藏在整个

墙中,脚一直伸到郊外

在水库茂盛的水草间洗濯

要么他就是住在这座房子里的家神

在上阁楼时不小心露出脑袋

这张脸因长期在炉灶间徘徊

变得青灰

这个下午不像现在,倒像以前的一些时刻

我们那时住的地方叫“永宁”

后来叫什么?反正都是

美好的祝愿。我看到父亲的脸

朝着窗外,我走在雪地里

揣着一张糟糕的成绩单——

三十年前,一张三十多岁的男人的面孔

如我现在一般的面孔

外交

经过大街的这个女孩,正在进行一次远足

就像一小片国土那样带着她

独有的气息。她来自我年龄之外的其他地方

甚至她的神情也像某种

异国语言,美妙,但难懂。仿佛

她将要穿过这块荒蛮之地寻找

新的友邦。背包里放着全部历史:几本相册

日记和几件证书……

我知道首先会有一个坏小子的亲近,像个刚刚独立的

殖民地。然后是一个邻国般的男生

一个世代友好的姨夫,一个年迈的足以改造她的强国

天文学家

清晨他到市场上买菜

长着一双被无数流星划过的玻璃花眼球

他是我的邻居,好思考

我们经常站在各自的阳台上交谈

他看着对楼的房间说:那里像是存有一个

外在空间,因为那里的人很缓慢

可是,我总弄不懂一颗陨星的光

能在我们这里持续多久

以及它们是否见过地球的反光,如果见过

那又能改变什么

我低着头在想。但他总是把头伸向望远镜

在深夜,脸朝上

像个祈雨的巫师

附近的工地上,搅拌机如同一台

灰色的飞行器,装满了那些可能曾是星星的砂石

在月色下面它的料斗悬起

底下一个深坑、一种失控

一所房子

在深夜。你会听到一座新房子

在消化原先的房子。你听到像一些石块的声音

一些陈旧的木料,带轴子的画

搬家时遗忘的一只拖鞋

你不会有任何伤害,因为那是其他的事

如果你看到墙上有霉斑

也不要去碰它,它只是那些生活在

地下的人的怨气

以前我住的地方已被另一座大楼占用

他们的厨房正好是我的卧室

摆着书架。那时的想法已被砌进

现在的想法里,原先的爱

已废弃,装置成一种全新的爱

坚实、耐用

某个上午。我看到一座半个世纪的房子

慢慢凑近一座只有三十年历史的房子

月亮

房子的阴影中

站着一个人,猫坐在门洞深处

苔藓、刺槐树

沉浸于古远的静谧

冬夜

中国庭院中,一座空空的凉亭

这些都仿佛获得了永恒

永恒,就是衰老

就是淬火后的,灰暗、冰冷

当夜晚的恐惧

变成了白日的羞愧

三个弱智儿童并排坐在窗下

仰起他们梦幻般的脸

仿佛三个天使

被囚禁在苍白、微弱的光里

划船

当我捡起东西时

我看到桌子下面父亲临终的样子

或者向一边侧过身

看到他的脸,在暗处,在阴影中

这阴影是时刻转变

带来的灰烬。因此,我必须有一个合适的姿势

才能静观眼前,犹如在湖上

划船,双臂摆动,配合波浪驶向遗忘

此时夕阳的光像白色的羽毛

慢慢沉入水中,我们又从那里返回

划到不断到来的记忆里

波浪,展现了它的明暗两面

选自《中国新诗百年大典》(洪子诚、程光炜主编,长江文艺出版社年版)。

中国新诗百年大展:

胡适

鲁迅

周作人

郭沫若

冯至

李金发

徐志摩

朱湘

林徽因

沈从文

废名

朱英诞

雷平阳

陈先发

张执浩

茱萸

黎衡

春树

唐不遇

宇向

宋雨

严力

黄沙子

余怒

彭敏

李元胜

黄斌

剑男

泉子

黄礼孩

黄灿然

了解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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